9
你能和我在一起多久？
1天，1星期，1月，还是1年。
这只是个玩笑吗？
他含笑的眼默然的看着我。
我问着，他不能回答。
他靠在钢琴上。头发如和琴连成一片的黑而亮。
细长的手指，抚摩着琴壁。轻轻的随着我的琴声打着拍子。
你带着舞后的汗水，每一根发丝都闪亮着。
你看着我，把手放在我肩上，在我身后转了个圈，坐在琴凳上，我的旁边。
你的手指在我身上跳跃着。你的笑，气息和味道。那样的一个个下午。
你为我跳舞，只有我能看到的舞蹈。
幸福，于我而言，只存在于那样的下午。
只你，和我。
我拉他凉的手。
来，坐在我身边。
他窃窃的过来，柔软的靠在我身上。
10
当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，我尤其的不能原谅你。
所有的光都照着你。你的指尖到发梢，没有一点不闪着光。
你说你在舞台上的时候最快乐。
快乐，为什么而快乐。
因有这许多人看着你。
因你在为这许多人舞蹈。
你说你也说不清楚。
只好像自己终于达到应处的位置。全身心的愉悦。
所以我不能原谅。
你的眼波流转，每一根骨每一块肌肉，都在其应在的位置。
另一个世界因你的舞而打开。
为那些看着你的人，而不是为我。
我，我，我，我。
我的心里就只有我。
过分的自我，却让我更需要你。更渴望独占。
这一点，你却永远体会不了。
11
我不知道应该是让他和我睡在一起，还是让他回到那间屋子里去。
他看着我的眼神，好像在随我安排的样子，没有任何的愿意或者不愿意。
我拉他进那间屋，他也并没有抗拒或反对。
毕竟，他不能算是生命。
夜深了，我看着你的照片。
他并不是你，即使看起来和你一样。
但却只是看起来。
我再次进去的时候，他如我出来时一样的姿态神情，坐在床边。
我把右手放在他头上。他看着我，轻轻伸手拉住我左手的小指。
来吧。到我这里来，和我一起吧。
他躺下，把身体完全的裹在被子里，严严实实的，仿佛一个很好很好的蚕茧。
你也喜欢这样的，不是吗？
我睡不着，即使闭着眼，我听不到他的呼吸，或者他根本就是不呼吸的。
我闭上眼，有时就觉得他会消失，和你一样的消失。
我再睁开眼，看着他也在看着我。
我捂上他的眼睛。他闭上眼，在我手心留下微痒的睫毛的触感。
在一瞬间，从我的手心传递到全身的伤感。
12
我总是把脚伸到被子外面。他就起身给我盖好。
一次一次，最后干脆坐在床上，看着我的脚。
我看着他，觉得很好笑。他真像你，你也很反对我这么不老实的睡觉。
你总会会着凉的。
他就像你。
他又一次很认真小心的为我盖被的时候，
我从他背后搂住他的身体。
他在我怀里微微颤抖。
我轻吻着他的发，他的脖颈，他的眼睛，他的耳朵。
他的身体很软，仿佛不存在。
他并没有回应，也并不拒绝。
我仿佛好像有和你在一起，却又好像在背叛，感到既快乐又痛苦。
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，你不知道。
我想吻他的唇，他却躲开了，推着我。
你每次都是这样，喜欢被征服，但又不喜欢让我太轻易得到。
于是这就更像两个人的战争。
每次我都要紧抓着你的双手，不让你有机会反抗，你就笑。
不知道你是认输了，还是觉得自己赢到了最初设想的结局。
你温柔的吻着我，可每次都是我在说着：“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。”
他轻轻的吻我，牙齿轻轻咬着我。
伏在我身上，我却感觉不到他的体重。这让我觉得不踏实。
他轻轻的抚摸我，我制止他的手，尽全力的抱紧，却仍然不能让自己静下来。
我从来没有以为我们会分开，没有以为我们会这么彻底的分开。
竟然我连找到你，追回你的希望都没有。
我总试图去更紧的抓住你，结果却是更深刻的分离。
13
在散场以后，那么多人在等你。
他们包围着你，举着手里的本子，等着你给他们写一个名字。
你笑着，接过他们手里的纸笔。
这些都和我无关，这时的你也不是我的，而是他们的。
我一直向前走一直走一直走，听到了你的脚步也不想停下来。
你叫我的名字，让我等等。
我知道我很自私，但我恨舞台上的你，众人面前的你。
你并非为我而生。
我听到那声急刹车才回过头来，你正拉住我的大衣，看着我。
司机大声的叫骂着。
回家的一路上，我握着你的胳臂，你拉着我的衣服，没有谁愿意放手。
他在夜里一直握着我的手，他也怕失去吗？
14
电视里在放你最喜欢的那支歌，沙哑低沉的女声在问着：“你爱我吗，你爱我吗？”
他专注的看着听着。
我看着他，问他：“你爱我吗？”
他转头看着我，微笑，默认。
我摸摸他的脸，笑了。
你从来不说爱我的，你还记得吗？
毕竟，他不是你。
我只是空空的寻求一个幻影来代替你。
我最后一次问你，你爱我吗？
我未等你回答就将刀刺向了你。
因为我怕，我怕我等到我不想听的回答。
我不想你说你爱跳舞甚于爱我。
我不想听你说，不想你说你要离开。
宁可你死，也不让你离开。
这就是我那时所想的。
这样的想法不断重复，直到你的血，非常热的从我的手腕淌到地上，
直到你带着淡淡的笑意倒在我的面前。
15
他们告诉我，你再不能跳舞了。
我在病房的外面，看到你妈妈，她对我哭泣叫嚷。
你叫着我的名字，叫我进来。
你还是对我笑。
你说想吃苹果，让我削给你。
我削苹果的时候，你看着窗外的鸽子，我削完了，你回头看我就戴上笑意。
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什么都看不到。
你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：是不是死了更好些？
我说，傻话。
你笑笑，从我手里咬过削成片的苹果。
我为他弹起你以前最喜欢跳的那首舞曲。
他的手指飞快的跳跃，好像你在我面前舞蹈。
我曾以为你并不在意不能再跳。我曾以为你对舞蹈也不过如此。
放手的时候，你还是放得下了。
或许你有一天对我，也将是这样的态度。
可我错了。
正因为你太在意，你才回来。
我并不是不知道你在屋里一遍遍徒劳的跳着。
你摸着自己的腿，我并不是没有看见你的难过。
可你，你还在我面前笑。
或许死了会更好些。
你说。
总有一天不能跳的啊，都要有老的一天，不能再上台了。是个早晚的问题。我说。
你看着我，苦笑。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。
不是能不能上台了，而是不能再跳。
不能了。你明白吗？是不能。
失去了一个世界。
是这个意思吗？
你说，不能跳舞和我失去了手不能弹琴相似。
这怎么一样呢。即使我失去了双手，只要有你的话，我还是乐意继续活着的。
而为什么你不能这么想呢？
你在噩梦中醒来，说自己被关在门外，怎么打也打不开的门。
不能再舞，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死掉。就巴不得全死掉。
并不是不想活着，而是变得没有办法和可能。
不是这样的，当然有办法，有可能，你有我。
你说，这是不同的，你帮不了我。
你的眼泪，那么多那么多。
不是不想活着，而是没有办法和可能。
16
我握着他的手，几乎预感到他要离开，就好像我清楚的知道你要离开。
而且，我也清楚，我阻止不了。
手指尖上，传过他的凉。
我把刀放进他的手里，他惊恐的看着我，松开手指。
拿好，帮我。
我只是想到你那里去。
你知道吗？自杀的人是没有办法托生的。
你太过残忍，甚至不给我下一世遇到你的机会。
我也想到你那里去。
没有了你，我才知道那样的绝望，什么是没有办法和可能。
我也想到你那里去。
这样可以和你一起，永不分离，永不。
2001-11-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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